Summary:35岁的志摩一未穿越到18年前,闯入伊吹蓝17岁的人生。


第二章-烟


志摩与他所见过的男人都不一样。

镇上的男人以拥有所谓“男子气概”为豪:力壮如牛,身材高大,动作粗犷,喝酒如喝水,笑声能震得三里外得鸟群飞起;打骂家人并不是罕见的事,只有棍棒才能让小孩成才的观点屡见不鲜——这也是为什么伊吹的父亲至今未被街坊邻居排斥的原因。

父亲打儿子,天经地义。

但是,志摩不一样。

志摩一直都那么淡然。即便比他这个未满十八岁的高中生矮了一头,皮肤比其他镇上成年男性更为细腻白皙,更别提什么健壮的肌肉,志摩从来没有露出过怯懦或畏缩的表情。说实话,他根本想象不出志摩发怒甚至使用暴力的样子。

像是要与过去诀别,除了初遇那日,他再也没见过志摩穿原来的黑色风衣。收拾了老房子后,志摩整理出几套他父亲留下来的旧衣服:发黄的白衬衫、松垮的裤子、领口过大的背心,甚至还有一套皱巴巴的西装,也不知是不是父亲染上赌瘾前在公司就职时穿的。

尽管对志摩来说,所有衣服都大了一号,穿着时袖口不得不挽起一圈,但他穿得十分干净整洁,没什么多余的褶皱。除此之外,志摩身上总是有一股淡淡的、洁净的肥皂香气,鬈发也打理得很整齐。总之,和镇上那些满身汗味、高声谈笑的男人大相径庭。

这样的志摩,令他产生了强烈的好奇心以及奇妙的既视感;冥思苦想了好几天,伊吹终于想起自己究竟在哪里体会过类似的感觉。

很久以前,趁奶奶手脚还灵便时,他曾经和奶奶一起去过那个仿佛只活在电视里的大都市——东京。那时的他,在东京繁华街头上所见到的人们,就是志摩这样的。

意识到的一刹那,他忽然觉得,志摩其实离自己很远。

老房子的大扫除持续了快两个星期。

处理好最后一批纸箱子,志摩说:“去采购吧。你带路。”

一想到出门就得面对爱嚼舌根的邻居们,伊吹打心底里感到抗拒;可是,奶奶留下来的蔬菜和肉确实都要吃完了;整理后,日用品也需要补充。少年踌躇了好一会,才别别扭扭地应了:“好。去JUSCO可以吗?”

志摩正在用筷子把盘子里的煎蛋分成小块,闻言停下了动作,头一次面露疑惑神色:“JUSCO是什么?”

出门时,他刻意落了半步跟在志摩身后,祈祷去公交车站的路上不会遇到任何人。怕什么来什么,才走出家门没几步,他就瞥到田埂边聚集的大婶们。还没来得及拉住志摩的衣角,其中一位眼尖的就发现了他的存在:“啊,小蓝小蓝。我知道你奶奶的事了。节哀啊。接下来你要和爸爸一起住吗?”

嘴里说着状似安慰人的话,脸上却笑容不变,缠着问个不停。烦死了。我们家的事到底和你们有什么关系?伊吹咬住嘴唇内侧,习惯性装作没听到的样子,试图加快脚步通过。

“你们好,我是伊吹蓝母亲那边的亲戚,叫我志摩就好。受他母亲之托,从今年五月开始担任蓝的监护人,请多关照。”

意料之外的声音绊住了他的脚步。伊吹惊愕地回头,看见志摩面带微笑地浅浅鞠躬,毕恭毕敬地与大婶们打招呼。

多半是被志摩认真的姿态镇住了,大婶们也扭捏起来,音量都小了一半:“啊……您好。我们都是伊吹奶奶的熟人,也是看着蓝这孩子长大的。”

志摩脸上笑容扩大,甚至做作地摆出一副惊喜的样子,看得一旁的伊吹都不自觉地起了鸡皮疙瘩:“诶——这样啊,那真是多谢各位对蓝的照顾了!小蓝是很好的孩子,对吧?”

“嗯,没错没错。”

总在他和奶奶背后偷偷说坏话的大人们纷纷附和,微笑勉强得像是课本封皮上的薄灰,一吹即散。是志摩的功劳。志摩刻意制造了无法反驳的氛围。伊吹呆住了。

“啊,接下来我们要去商店街采购。各位,失陪了。”

“好、好,一路顺风。”

志摩笑眯眯地向众人告别;待他转身后,伊吹眼睁睁地看着男人的笑容逐渐淡去,恢复为以往没什么表情的脸。两人沉默地走在初夏的田埂上,被高悬头顶的艳阳烤出一身汗水。公交车站就在田野边的水泥路上,已是近在眼前。

伊吹瞥了一眼身边的人:原本青白的双颊热得红彤彤的,在阳光照射下颜色更偏向巧克力棕的刘海后骨碌碌地滚下晶莹的汗珠;眉头微皱,嘴唇轻抿,向来慵懒的深色眼珠深处隐约浮现烦躁思绪。

一言蔽之,更像活人了。

总算到达公交车站的车棚内,两人齐齐松了一口气。伊吹从口袋里掏出手帕,递给志摩:“给。”

志摩犹豫了一下,还是接过了,语气犹疑不定:“谢谢……?”

为什么是疑问句。伊吹莫名也生出一丝烦躁,重重地坐在了热乎乎的长凳上。注视碧蓝天空下无边无际的绿色田野,少年闷闷不乐地开口。

“大人好狡猾。”

志摩擦拭汗水的动作微妙地停顿了一瞬。夏风吹拂,麦浪翻卷。蝉鸣渐密。公交车还是没来。男人在他身边落了座,仿佛落在树梢上的鸟。

“说谎也好,伪饰也罢,只要能用上的手段,全部都要用上。”

“……”

伊吹盯着自己的鞋面,一语不发,嘴巴别扭地微微鼓起。周边的空气出现细微得几乎无法觉察的震颤。宛若麦田上一圈圈的涟漪,轻柔话语随着夏日蝉鸣流入耳内。

“因为,没准哪一天,谎言就会变成真实呢。”

作为这一带唯一的购物广场,车站边的JUSCO可以买到世界上所有的商品,而且绝对性价比超高——八千代町90%的居民们都对此深信不疑。日用品和食品供应齐全,绣着“HERMAS”和“Prade”的包包和衣服以一千日元的价格就可以买到,况且这里还有小钢珠店、卡拉OK,以及大家都非常喜欢的、名为“伊丽莎白”的时髦咖啡厅。

这家咖啡厅坐落在八千代町车站前,人气极高,是八千代居民们日常休闲的绝佳去处——话说,究竟为什么如此执着于以莫名其妙的英文作为店名,伊吹是从来没想明白过。少年拎着装满土豆、番茄、葱和肉的沉重购物袋摇摇晃晃地经过“伊丽莎白”时,瞥了一眼店铺,忍不住啧舌——隔着一尘不染的玻璃橱窗,可以看到摆满各种各样的木雕、瓷器工艺品和盆栽的装潢,相当花里胡哨。本以为志摩不太可能会对这种乡下的小店感兴趣,对方却停下了脚步,对着玻璃上贴的一张海报摸起下巴,若有所思。

“怎么了?”

“帮我看着点东西。”

志摩把手里装满日用品的购物袋搁到他的身边,头也不回地推开叮当作响的店门进去了,丝毫没有和他商量的意思。少年再次鼓起嘴巴,赌气似的把手里袋子也丢到地上,一屁股坐上咖啡店门前的台阶。

耳边传来小狗呼哧呼哧呼吸的声音。伊吹猛地回头。一只泰迪犬被拴在他身边,躲在屋檐的阴影下,热得直吐舌头。因为咖啡店不能带狗进入吧。伊吹伸手抚摸它的头顶,柔软的卷曲毛发轻刷他的手心。小狗抬起黑豆似的眼睛,软绵绵地舔了舔他的手。正在这时,被晒得发白的街道另一头隐约传来引擎的轰隆。伊吹和狗狗同时抬起头,望向声音发出的方向。

“呜——哦——!”

伴着滚滚烟尘,头发染成七色彩虹的暴走族们驾驶着机车出现在视野中央,绣了龙啊老虎啊孔雀啊,还有各种意义不明文字的特攻服被风鼓起,仿佛飘扬的旗帜。伊吹抚摸小泰迪的手僵住了。果然,一看到他的身影,整个车队都放慢了车速。领头的混混——一个梳着莫西干头的家伙手插裤兜、仰着下巴向他走来,还自以为帅气地一甩身后的特攻服,活像一只鸭子。伊吹站起身,警惕地盯着对方举动;小狗似乎也觉察到什么危险的气息,躲到他的小腿后,发出仿若呜咽的低鸣。莫西干头在他面前十厘米处站定,咧嘴一笑,露出被烟熏黄的牙齿。

“哟,这不是伊吹嘛!终于被开除了?”

“管好你自己,蠢蛋。”

大脑反应过来前,嘴巴自动吐出挑衅的回答。莫西干头的眼角抽了抽,不带感情地笑起来,捏紧拳头。伊吹也弓下身体,做出防御的姿势——

“伊吹,你在做什么?”

伴随风铃的叮当和急促的脚步声,男人严厉的声音响起。少年的呼吸一滞,原本攥紧的拳头倏地松开了。志摩几步跨到剑拔弩张的两名少年旁边,高高在上地发出命令:“住手。”

“哈?你算哪根葱?”

“志摩!”

眼前出现一片模糊的残影:莫西干头毫无预兆地扇向志摩的脸。伊吹几乎是条件反射地出手,试图护住身旁的人——

“啪。”

清脆的巴掌声响起,结果却出乎所有人意料。

志摩稳稳地抓住了莫西干头挥来的手掌,面无表情地盯着面前的混混少年;与此形成鲜明对比的,是莫西干头逐渐扭曲的脸庞和额角的冷汗。对方难以置信地瞪着卷发男人,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你……”

“够了。”

第四个声音响起,彻底停止了这场闹剧。漆黑发梢被风扬起,又轻柔落下,拂过伊吹肩膀,带起一丝浅淡的香味——身高几乎与伊吹相当的女生出现在他们身边,身披绣了“夜露死苦”四个大字的深紫色特攻服,涂了黑色唇膏的嘴唇间衔了一根烟,细长眼梢因深色眼影的衬托显得更为锐利。莫西干头冷汗涔涔,发出哀鸣:“大姐头!”

女生看都没看他一眼,只冷冰冰地说:“笨蛋,退下。”

志摩松开手,表情平静得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一般;莫西干头一挣脱便屁滚尿流地跑到女生身后。被称作“大姐头”的女生则径直走向伊吹,在他面前站定。伊吹一动不动,不由得吞咽一口唾沫,绷紧了后背,任由女生眯着眼睛上下打量了他一番。

忽然间,女生露出狡黠的微笑。留着尖利指甲的修长手指捻起唇间的烟,递给他。

仿佛被抽走灵魂的木偶,伊吹恍恍惚惚地接了过来。

“伊吹是吧?我挺中意你的。”

“……”

语罢,她潇洒地一转身,干净利落地跨上锃亮的摩托。一圈儿观战的小混混们朝他们吐了几口唾沫,也骂骂咧咧地上了车。转瞬间,车队携着滚滚黑烟和吵闹如雷鸣的引擎声,风驰电掣地消失在了街道的尽头。伊吹看看对方离开的方向,又看了一眼手里的烟,只觉浑身上下仿佛有蚂蚁再爬,完全地不知所措起来。他求救地望向身边,只见卷发男人紧紧盯着他手里的烟,双手防御性地抱在胸前。深褐眼瞳看似平静,如果细细观察,却能在表象后捕捉到微妙的情感波动,宛若冰面下汹涌的水流,仿佛他握着的不是再不普通不过的烟卷,而是一枚定时炸弹。志摩开口,音调平板。

“那个女孩,很水嫩吧?”

什么词?伊吹满心茫然,下意识地反问。

“‘水嫩’?那是什么?”

令人头皮发麻的几秒沉默后,志摩将头拧向另一边,答非所问。

“……没什么。”

不知为什么,对方的声音听起来像是被堵住了鼻子,闷闷的。或许是要刻意隐藏起自己现在的表情,志摩转身朝瑟瑟发抖的小泰迪——或者说它身边的购物袋走去。什么啊。伊吹心里也像堵了一口气,吞不下,吐不出。就在他要发出质问之际,男人丢下一句话。

“我讨厌烟味。”

“……”

少年再度低头。白皙手掌无声摩挲着手里的烟。

时间已近傍晚。白得刺眼的阳光慢慢变得微弱,焦热的夏风也带上一丝甘凉。“伊丽莎白”内热闹的嘈杂簌簌地钻入耳内,一分钟前那句轻得几乎无法捕捉的“我讨厌烟味”也隐约在耳边回荡。伊吹咬了咬牙,最终扬起手。

烟卷在紫罗兰色的晚霞下划出完美的抛物线,稳稳地落入咖啡店边的垃圾桶。

视网膜似乎还残留着烟卷的烙印。少年在原地恍惚了好一会,才发觉志摩两手拎着满满当当的购物袋,已然笔直地朝公交车站前进。表面掉漆的老旧公交车正停在站牌前。他吓了一跳,赶紧迈开步伐试图跟上前方大步流星的背影,气急败坏地喊:“喂!等等我啊!”

回到家后,志摩开始做晚饭,他则负责整理采购的物品。崭新的肥皂、新挑选的瓷杯和牙刷、洁白毛巾、小小的绿植……零零碎碎的新物品填补了奶奶遗物的空缺,焕发出与过去截然不同的气息。

简直就像是在抹去奶奶活过的痕迹。心脏好像变成了拧干后又风干的抹布。伊吹不知不觉间来到放置奶奶遗像的神龛前,凝望奶奶的笑颜出神。

“咕噜——”

厨房飘来炸物的香气,勾起肚子里的馋虫。伊吹慌张地捂住肚子,下意识地左右瞧了瞧。四周空无一人、热得像蒸炉,连象征幽灵经过的凉风都没有。少年失落地撇了撇嘴,趿拉着拖鞋朝香味发出的方向走去。志摩正巧把最后出锅的炸鸡块摆上餐桌,发现他的到来,挑了挑眉。

“收拾好了?”

“……还差一点。”

“原来如此。肚子饿了吧。”

为什么这个男人每次都能一针见血地看出他的所思所想呢?伊吹扁嘴,坐上擦得闪闪亮亮的餐椅。刚更换的淡灰色格子桌布上,炸得金黄酥香的鸡块和切开一半的莱姆橙、拌了芝麻酱的蔬菜番茄沙拉、色泽柔和的蒸蛋一字排开,手边正是煮得喷香的米饭和漂浮昆布的味噌汤。少年双眼发亮,草草说了一句“我开动了”,便迫不及待地拿起筷子。

“不可以打架。”

在他唰啦唰啦扒饭时,卷发男人垂着眼帘,拌着碗里的味噌汤说道。少年将嘴里热乎乎的白米饭一口咽下,筷子伸向炸鸡块,不耐烦地回复:“知道了知道了。连你都这样说——”

他最后那句话几乎淹没在了牙齿碾碎炸鸡块的咔嚓声中,却仍然被对方敏锐地捕捉到了。志摩一扫一如既往的淡然模样,忽地抬头,微眯双眼透出的目光如刀刃锋锐:“还有谁也这样说过?”

这么凶。少年耸了耸肩:“阿蒲哥啦阿蒲哥。你们说的话简直一模一样。”

志摩的脸慢慢褪色,宛若渐渐枯萎的花朵:“你说,阿蒲……蒲郡慈生吗?”

“嗯,是啊。志摩你也认识?”

伊吹满心系在炸鸡上,随口答道。卷发男人慢慢垂下头,筷子也一并落下,像是一下子没了胃口。

“……不,我不认识。”

“是吗。不过没关系,他是这镇上的巡警,估计你哪天也会碰到吧。”

少年满眼都是桌上少有的丰盛菜肴,又夹起一块炸鸡塞进嘴里,完全没注意到对面的卷发男人正表情复杂地观察着他。

“那个蒲郡先生……是怎样的人?”

“啊?嗯,怎么说呢,”伊吹放下筷子,孩子气地望向天花板,皱起眉头认真思索,“超啰嗦,老是抓我去辅导,唧唧歪歪的。不过……”

注视着老旧天花板的、仿佛带刺的细长眼眸在不知不觉间融化,连带薄唇的弧度一起,变得柔和。

“不过,阿蒲哥是好人,还会陪我一起玩抛接球。有时候我也在想,别人不相信我都无所谓,有阿蒲哥和奶奶在就足够了。”

少年收回视线,向餐桌对面的人绽放灿烂笑颜,明媚得像是能映亮世界上的一切黑暗——那是任何人看到了都不由自主心生触动的乐观笑容。然而,志摩不为所动,注视少年的目光阴郁而幽暗。

“那么,你想成为像阿蒲哥那样的人吗?”

伊吹微微一怔,唇角的笑意逐渐收敛,转变为迷茫。

我想成为像阿蒲哥那样的人吗?成为警察?说到底,我想成为怎样的人呢?在对面人锐利的注视下,少年用食指搔了骚脸颊,有点心虚地小声回答:“我也不知道。说实话,未来什么的,我还没怎么考虑过。”

“是吗。”

志摩不再多言,只低头又喝了一口汤。怎么感觉不太高兴?伊吹忐忑地扒了一口饭,偷偷观察对面的男人。志摩像是没有察觉到他的目光,以和往常无异的平静轻飘飘地说:“吃完饭,我有事要和你说。”

“诶?真的吗?太厉害了吧?”

瞪着面前的纸张,伊吹几乎下巴掉地,失声叫了起来。像是从哪个抽屉里掏出的皱巴纸张上,印刷着“录用合同”几个大字,末尾的签名上赫然写着志摩的签名和伊丽莎白的店名。

“你、我、啊、就那几分钟的时间,你就找到了工作……?”

伊吹震惊得眼球都要脱眶,话都变得磕磕巴巴。志摩收起合同,唇边浮现浅浅的顽皮笑意,看起来真的有几分小得意。

“没错。从今以后,我会在伊丽莎白作为服务员和咖啡师工作。虽然不多,但每月会有稳定的收入,至少确保你我的生活没有问题。”

“太厉害了吧……”

伊吹注视面前已开始喝茶的卷发男人,不由自主地喃喃自语,发自内心地佩服起来。这究竟是成年人厉害,还是因为志摩厉害呢?不,那个垃圾老爸就从来做不到这样的事啊!所以,果然是志摩厉害,才——

“喂,伊吹,你在听我说话吗?”

“啊?嗯!听着呢!”

少年慌张地将漫游的思绪扯回小小的榻榻米会客室。志摩以怀疑的目光看了他好一会,还是放下茶杯,正襟危坐起来,连带伊吹都不自觉地挺直了背脊。仔仔细细地掖平身上的衣服褶皱后,志摩直勾勾地望着他,以前所未有的谨慎语气开口。

“试用期,可以通过了吗?”

“诶?”

在说什么话题?

看他脸上呆滞的神色,志摩脸色千变万化,最终定格在无奈的苦笑。

“那天晚上不是说了吗,半个月的试用期。一旦觉得我讨厌,就让我出去。”

“啊……啊、哦!”

好像是有这回事来着。少年恍然大悟,尴尬得直摸后脑勺柔软的头发。没想到,志摩居然还一直记着这个约定。其实,对伊吹来说,在吃下志摩为他做的蛋炒饭的那一刻,他就已经做好了决定。

他掀起眼皮,偷看面前的人:穿着宽大旧T恤的志摩端端正正地跪坐在他面前,比起一般男性要小巧的手掌规规矩矩地搁在膝盖上,微微蜷成团;淡色的嘴唇不知第几次抿起,深咖色眼底漾着或许本人都没有察觉到的、恳求的光。

想要装作云淡风轻的模样,其实在意得不得了,就是现在的志摩。

看着这样的志摩,心脏深处莫名地升起热乎乎、麻酥酥的感觉,像是寒冷冬日时揣在怀里的暖手炉,又像是吃了一大口刚刚出炉的蜂蜜蛋糕,整颗心都被融化了。伊吹差一点笑出声。

明显注意到他在憋着笑,志摩的嘴唇抿得更紧了,目光中增加了羞恼的成分,眉毛接近竖起。简直像是毛茸茸的小动物,有点可爱。在对方真的生气前,伊吹赶紧出声安抚。

“通过了通过了,我不会把小志摩赶走的啦。”

“小志摩……?”

志摩脸上的表情一瞬间消失,变成完全的空白。伊吹的笑容僵在脸上。

糟糕,不小心把内心的称呼叫出口了!居然对年长者这样称呼,不会被骂吧?

他紧张得手脚都僵硬了,迅速找补:“啊啊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小志摩……”

卷发男人低低地重复着这个称呼,眼底有细碎光芒一闪而过:仿佛身处甜美幻梦,又像是身处湿漉的雨夜,盘踞在笑和泪间的茫然。发现自己并不会挨骂,伊吹慢慢冷静下来了,却又搞不明白为什么面前的男人会露出这样哀伤的表情,只好小心翼翼地问:“你没有生气吧?”

“……不会生气。不过,最好还是不要在其他人面前这样叫我。”

志摩低垂着头,声音还是闷闷的。伊吹悄悄松了一口气,尽管胸中仍然有些许担忧,还是乖巧地点了点头:“好,我知道了。志摩不喜欢的话,我就不这样叫。”

“嗯。那么,来讨论下一个问题吧。”

志摩抬起头,双眸恢复往日的机警和冷静。男人不知从哪儿掏出他的书包,放到了他们中间。

“伊吹,从下个月曜日开始,回学校学习吧。”


TBC

参考的电影和电视剧是下妻物语和重启人生【x在不同的作品里同时看到JUSC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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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岛mom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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